故里风物之五:梦里稻乡

故里风物之五:梦里稻乡

愤悒散文2025-03-19 01:30:30
关于水稻,最古老的的记载是《诗经》吧。《豳风•七月》里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句子。意思是八月打枣,十月割禾稻,把这些材料酿制成酒,来年春天开封饮用,可以延年益寿。你
关于水稻,最古老的的记载是《诗经》吧。《豳风•七月》里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句子。意思是八月打枣,十月割禾稻,把这些材料酿制成酒,来年春天开封饮用,可以延年益寿。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先人。他们躬耕陇亩,穿着粗陋的衣衫,吟唱着简单的歌谣,传达着朴素的愿望:不管兵荒马乱还是荒岁欠收,只要有水稻的地方,就有人间烟火;只要有米饭吃,就代表着平静富足。
因此,我常常以故乡种植水稻而自豪。
村庄在黄河之南。阳春三月,春耕大忙。脱下笨重的冬衣,换上轻便的春装,手握犁铧的汉子和身边的耕牛一样跃跃欲试。杨柳风扑面而来,粗门大嗓的吆喝让春日的原野异常亢奋。耕牛奋蹄,躬肩弩背,犁铧趟过,油亮的土地裸露开来。一去一来,土浪滚滚,田野间凸起一道道垄作的曲线,犹如浪中行舟,十分耐看。
翻地耙地、浇水灌田完毕,接下来就该育秧了。我衷心感佩先人发明的这些奇妙汉字,只一个“育”字,你们能否想象一个母亲用温柔的指尖抚摩婴儿的表情?你们能否想象一群仪容肃穆的人们对社稷之神顶礼膜拜的画面?
水是个奇妙的东西。秧田里的水更是所有期待和诗意的源泉。育秧时节,平素坚实的土地在它的滋养下成了一张张平滑如镜,柔软舒适的温床。饱满的种子幻化成青嫩嫩的小苗。插秧时,漠漠的水田忽然变幻成艺术家笔下的宣纸,由疏苗到点线,足下的春泥几乎同时升起一曲柔声的歌。这片土地,千年前属于沼泽,万年前属于海洋,亿载前属于洪荒,而此刻,它们属于禾苗。
最好是来一场雨呀,在插秧时节。雨不大,薄雾一样笼着原野。天地同色,正是赶活计的时候。燕子低飞着横掠过稻田,懂事的孩子给父母送来饭菜,一只黄狗在身后形影不离地跟随着。空气中不知何时渗出一丝丝的幽静的、细致的、嫩生生的气味,让整个春天得以完美。
倘若没有雨,更缺少水,眼看着秧畦里的苗下不到大田里,苗一天天的长,有些黄焉焉的,乡村的日子也变得黄焦枯干起来。人们吃不好饭,睡不稳觉,彻夜回响着的柴油机声一下下击破人们靠天吃饭的美梦,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一张张焦灼忧虑的脸。无端的纷争渐渐多起来,孩子偶尔的顽皮就会挨上父母的巴掌,河沟里仅存的一洼水也能引爆一场争执,乡村的夜啊,忽然变得如此寂寥冗长!
好歹,秧插完了。经过一周左右的缓苗期,秧苗们开始生长。人们皱巴巴的心也逐渐舒展开了。
盛夏,村庄里的知了声越发的稠密起来,梧桐宽大的叶子也将房檐遮得严严的。水稻们已经没过小腿,它们挺括、整齐,青绿的叶片簇簇向上,刺向晴空。这个季节,稻田里常见三三两两逮黄鳝的汉子,拿着简单的工具,一只装蚯蚓的小盒子,一根头部弯曲的铁钩,一只装黄鳝的篓子。虽然黄鳝的样子跟蛇差不了多少,有些怕人,但味道之鲜美同样令人难忘。
同北方作物相比,水稻实在是一种优雅的植物。因为水的滋养而清新灵秀如小家碧玉。这种优雅同时熏染着一切与之相关的事物。比如,斜风细雨里,呢喃着横掠过稻田的燕子,常常是画家的爱物。池塘边迈着纤细的足走向稻田深处的不知名的水鸟,其行行脚印,让人遐想。还有夜晚嘹亮的蛙声,在透明的清香里,自豪的歌唱着生命的华美;还有稻田边的秋虫,文静的像诗人,把尘世里的苦楚和梦想悄悄唱给月夜……许许多多因为水而产生的赞美似乎都可以颁发给水稻,然而,面对外加的评价水稻们是沉默的。它们只顾迅速拔节、孕穗、扬花。丝毫不理会这外加的褒扬。熏风暑雨的梳洗、炎阳烈风的催逼,只能让它们稻杆越发挺拔,稻穗越发沉实。
仲秋,水稻成熟。鲁北的天空越发高远,辽阔。金黄的稻田一马平川的铺展到天边。让人感喟皇天厚土的恩赐如此富余。那些风吹日晒,雨打雹欺的日子;那些因缺水而无眠焦灼的等待,因为分水不匀互相的争执……轻易就被眼前这灿烂富贵的颜色稀释了,消融了,吞没了,只有收割后秸杆的清甜之气缭绕周围,经久不散。
当我们的桌上终于摆上一碗新米饭的时候,怎不让人感慨万端:自然万物之中,稻,只是一把沉甸甸的穗子,风来弯腰,雨来飘摇。然而,三千年来却一直担起人间的温饱。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因米汤得以存活;多少人家在祖辈去世后,以一碗白米饭虔诚供奉。一去一来,一生一世,有稻米在,人间不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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