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纤长的绿色藤萝，交缠着，只是狠狠地，紧紧地挽住一个生命，却竟然挽住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情愫。偏偏命运弄人，然，她对于茫茫天地而言也确实渺小到可以轻易忘记。
　——题记

（一）
她救起他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善念鼓动。那时，她没看清他的剑眉鹰眸，没看清他的面若朝晖。只是时常听见他的唇边不停地呼唤这样的一个名字，施珞璃。为他拭去鬓角的汗滴，才发现他的发乌黑而柔软如海藻。
他睁眼便问她，施珞璃在哪里。
她蹙眉，轻轻摇头。施珞璃究竟是谁，她也好想知道。究竟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够令这个男子魂牵梦萦的，至死方休。
他松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腕留下了鲜红的痕迹，是方才他过重的力道留下的，原来她如此柔弱。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但在下有要事在身，此恩他日定当想报。他向她作揖，起身便走。出了凫水洞，阳光分外的刺眼。
她缓缓起身，便立在原地。他果然是要回头找她的。
请问姑娘，在下要出谷去，不知可有出路。
出谷？出谷去寻施珞璃？她不知为何竟然口无遮拦地询问他的事情。自己也觉得失礼，低下头去不敢抬眼看他。
正是。
这个女子真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身上的伤去寻她吗？下一刻，她自己也开始错愕，对于一个陌生男子她的关心似乎过度了。
不瞒姑娘，珞璃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如此。她呢喃着，背后那尊石像面庞模糊，只是旁边的常青树上有几片叶儿飘落，似乎恰巧落在了她的心坎，若有所失的怅然。
她抬眸望着他，眼中泪光点点，晶亮剔透地映着他的倒影。有一阵香气从她的唇边溢出，渐渐地飘散在他的鼻息之中。她看着他缓缓地闭了双眼，便背着他腾云驾雾飞上山顶。她对自己说，只送他这一程便回去。九华山的高度，不是他能够走得到的，而仙茗谷也不是他能够来去自如的。

（二）
他再一次在她的怀中醒来。她的身上散发着独有的清香，淡淡的青草味。她起身，背对着他，他才看清这个女子纤弱的身子堪比蒲柳。
后会无期。她落下了几个字，便消失在茫茫烟雾之中。毕竟他们在九华山之巅。这样的高度足以令人战战兢兢。而他不怕，施珞璃不怕，是因为他们曾信誓旦旦地相约生死不弃。但为何那样弱质的女子也不怕，他在想。
他记得那日便是在这里和施珞璃一起堕崖的，那时相互牵着的手不曾放开过，却为何失了施珞璃的踪迹。
他问过救起他的女子，她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跌入谷中。更不曾见过一个女子，能够清新如兰。后来她又说她只在清晨时分，见到一个人丑陋不堪的模样，分不清男女，不断地攀爬上山。
或许珞璃因为跌入谷底的缘故才毁了容颜，他这样想着。便在九华山的风动石前立誓，即使千辛万苦也要寻得施珞璃，无论她是何模样。
她在谷底听见他的誓言，惨笑。跌下这深谷的人没有不死的，除非不是人。她原本想要让他知道他所寻的女子已然面目全非，好让他死心，他竟然依旧执迷不悟。那么她也只剩下一个心愿，就是他好好地活着。
然，宿命是他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这样的情义，真正割舍不下的又岂止这个男子一人。她不知是何时，或许是他堕崖时抓住了她的手那一刻起，不然她怎么会全然不顾地将他拉扯，拥抱？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的名字。但她想，即使说了他也未必能记住，因为他的眼里心里脑里全然注满了一个名字叫作施珞璃。
她承认她见过一个女子，确实如他所说清新如兰的气质。但她不愿意告诉他。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子一定不是他真正所要找的施珞璃。
即使他知道真相必定要恨她，她还是不能告诉他。即使她不知何时起心里便决定与他相伴，她也还是不能够告诉他。

（三）
如果他有一双铁鞋，也必然是要踏破的。因为他翻越千山万水，却仍旧没有施珞璃的音讯。施家的人为施珞璃立了碑，埋了一个衣冠冢。他却不肯相信施珞璃的辞世。他心里的施珞璃断不会舍他而去。
他和别人说，他的妻子叫施珞璃，他们只是暂时离散了，一定能够重逢的。
后来，他走不动了，便在施珞璃的家乡琼州苦苦守候，守了三个年头，终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抵不过思念侵袭，便在城西巷角的那间酒肆里借酒消愁，醉生梦死。替他打酒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叫作倾色。即使分文不收，也一如既往地为他将酒樽斟满。
他醉眼迷蒙，看不清倾色的模样。他更不曾听过倾色的声音，偶尔会看见她的泪光闪烁，偶尔也见她的巧笑嫣然。然，她所有的情绪似乎只有一瞬，毫无言语。
当他酩酊大醉的时候，他会说，苍天不公，让他和珞璃分离。让倾色这样好的女子失声。
而倾色，一盏一盏地为他斟酒，从残阳如血到月色朦胧，依然没有只言片语，也许是无声胜有声。她不知他何时醒何时醉，但她想他永远醉下去，便可以这样安然地陪在他的身边。他说起与施珞璃相遇时，那种雀跃的眼光，她的笑容也因此稍稍绽放却带着心酸。他说起与施珞璃分离时，那种哀伤的眼神，她的泪光也因此微微泛滥却带着欣赏。她的心情总是跟着他的情绪起伏，她已然无法自持。可是她更想他尽快地忘记施珞璃的名字，或许某一天也会挂念起倾色这个女子。
然而，她不要他像挂念施珞璃那样挂念她，她只要存在他的一念之间，哪怕只是稍纵即逝，便足够了。可是要等到哪一天，他才能从施珞璃的影子里忆起她的样子。她已经不去计较时光了。因为她眼中的他正渐渐老去，待到两鬓斑白时，她又能再陪着他多久，人生不过短暂几十年，眨眼便过。而他心中的情却仍旧不肯成为过往云烟。

（四）
他一如往日来到酒肆，不停地灌酒，浓烈的刺激了一腔愁肠，却无法将哀愁彻底涤荡。她知道又是施珞璃的生辰了，这是第五个春秋。
她为他煮好了鸡蛋，他却分毫不动。
他又开始和她叙说，他和施珞璃那样的恩爱，若不是门不当户不对，他们也不至于走上绝路。他不过是个落魄书生，毫无功名如何能配得上施珞璃这样的千金小姐。但是施珞璃却从未嫌弃他的家世，同他不顾生死地远走高飞。却终究是被施府的家丁追到穷途末路，于是才在九华山之巅，但愿上天见怜，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说得断断续续，她却早已倒背如流。她来，就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