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年三十的傍晚。
这个城市虽然早就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但好玩孩子们还是不动声色从小店买到了小包小包如同火柴盒大小的摔炮，所以空气中间或会响起两声轰轰的炸响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高高挂起了一排排喜庆的大红灯笼，正随着微风轻轻的摇曳着，各家门口两边也贴上了大红的对联。大人孩子穿上了新衣裳，人人脸上洋溢着过大年的喜气。
“阳阳，阳阳，快点下来！”此刻，在市区采购过年物资，跑了大半天一身疲惫不堪的伍紫陌，站在自家楼下小坪里，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正朝着楼上大喊。
阳阳赶紧放下手中的玩具飞机，从客厅跑到阳台上去：“妈妈，你回来了！”
“还是叫你爸爸下来吧，你提不动。”
陆远西正围了围裙，在厨房里聚精会神炒菜。听到儿子的叫声，赶紧关了煤气，咚咚咚下楼去。
“哥哥到了吗？”陆远西刚出现在楼梯口，伍紫陌就迫不及待问道。
“到了到了。”陆远西诡谲地笑笑，接过妻子的大包小包，转身就上楼去。
“什么时候到的？”
“也刚到。我先上去了，正在炒菜呢。”
等到伍紫陌气喘吁吁走进家门，饭菜都已搬到桌上了。
“哥哥呢？”伍紫陌只看到老公与儿子坐在餐桌边等她。
“先吃饭，快去洗手。”
伍紫陌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也没看到自己的哥哥。
“妈妈，大舅还没到呢。”
伍紫陌的哥哥伍丰收，孤身一人在中山市一家工厂打工，其妻儿在千里之外的乡下。每年春节，因为买不到回乡的火车票，所以他总是应邀来深圳的妹妹伍紫陌家里过春节。今天一早，他就来电话说上了中山至深圳的大巴，按理，中午时分就该到了。现在已是傍晚六点多钟，可还是一个影子也没见到。打他的手机无数次，那边总是关机。
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伍紫陌哪里还吃得下饭？她随便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紫陌，你今天累了一天，多吃点，等会我去汽车站找找，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陆远西关切说。
匆匆吃过晚饭，陆远西就下楼来，刚刚从车库开出车子，一抬头就见妻子忧心忡忡站在门口。
“我也去！”
“你辛苦了一天，就免了吧。好好休息。你刚才回来，路上情况怎样？”
“塞车了好久。”
“那……还是开电动车吧。”陆远西把车子倒进车库。
冬日黑得早。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一片璀璨。路上大车小车挤成长龙。虽然冷风嗖嗖，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脸上，陆远西还是佩服自己的英明决策，电动车像灵活的老鼠，见缝插针地在时不时塞车的车流长龙中穿行。
两人来到罗湖汽车站。这里灯光如昼，一如既往非常繁忙，装扮一新的大巴进进出出。也许是过年的缘故，穿着各式漂亮时装西服笔挺的各色旅客，虽然有些憔悴有些疲惫，但脸上的笑容还是一片灿烂。
伍紫陌夫妇多么希望在下车的人流中，突然看到哥哥的那张同样灿烂的笑脸。可是，他们站了很久，也没有出现这样突如其来的场景。他们咨询车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车子一直很安全，今天当然也没有任何事故发生。车站大门两边各站了一溜漂亮的迎宾小姐，她们身前肩上的斜挂着喜庆的红色绶带，上面书写着金黄的楷体字：365天安全运行！
没有交通事故发生当然是好事，那么会不会是哥哥下车后，在车站广场遭到了劫匪绑架？应该不会。伍丰收一介中年农民，一张瘦不拉叽的脸，一看二看也不像有钱人，谁发神经去绑架他？不过，过年了，身上多少会带些钱，在广东这个地方打工者们遭遇歹徒一点也不稀罕。如今的社会垃圾也真是疯了。不久前报纸上不是说，一伙歹徒为了抢10元钱而杀了人吗？伍紫陌不敢往下想。
不过，伍丰收虽然看上去瘦弱，但自小就刻苦修练的梅山功夫也不太差，三五个坏家伙如果胆敢围攻，结局一定是会满地找牙。
“还是报案吧。”陆远西提醒说。
“到哪里报？”
“打110。”
“你好，这里是110报警平台，你的陈述将被电脑录音……”电脑接听开场白后，接着是一个庄重的女声：“你好，请慢慢讲！”
伍紫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求救似的望着身边的老公。
“你就说，亲哥哥今天突然失踪了。”陆远西说。
“目前，狡黠的犯罪分子拐卖儿童的情况时有发生……”
“我哥哥是成年人，不是儿童。”
“几岁？”
“三十九。”
“姓名？”
“伍丰收。”
“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在中山至深圳的豪华大巴上。”
“户籍在中山吗？”
“户籍是湖南梅山的，他在中山市打工。”
“请速到伍丰收打工所在地或者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报案。”

二

大年初二，中山市东方派出所。陆警官值班。
一对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女出现派出所大门口。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大厅正面的墙壁上那几个鎏金的大字：为人民服务，心下就安定了许多。
“警官，新年好！”
“新年好！两位请坐。”
伍紫陌把哥哥伍丰收失踪的情况事无巨细陈述了一遍。陆警官一边飞速记录，一边细心提问，脸上渐渐凝重起来。最后，伍紫陌夫妇都留下了电话，陆警官答应一有线索，既会电话告知。走时，伍紫陌递给陆警官一个红包。开始陆警官推辞不肯接。红包广东人称“利是”，又称“利事”，取其大吉大利、好运连连之意。陆远西淡然地微笑道：“警官，利是的含意不应解释吧？你真不收？”年轻的警官有些尴尬，红着脸连忙接了，连声感谢。
伍紫陌本来想大年三十晚上就打电话，把伍丰收失踪之事告诉千里之外乡下的父母和嫂嫂，但被陆远西摇头否决了：“千万不可。这样一来，大家都过不好新年。”陆远西还提到，岳父七十高龄，耄耋之年又患有高血压，听到这个不幸消息承受得了么？危险系数太大，还是别告诉老人为妙。伍紫陌心里特别感激，心想自己一遇事心里就一团乱麻，还是自己的男人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