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洗得干净发白的旧布鞋，每次整理旧物时却总是舍不得扔掉，就这样，在鞋柜里一放就是十多年。这是一双非常普通的黑灯芯绒面布鞋，样式陈旧，颜色灰暗，可对我来说，却是一双能给“灰姑娘”带来好运和幸福的“水晶鞋”，那些碎棉破布里珍藏着一段关于爱情与婚姻的美好记忆。
记得那是十三年前农历腊月的一天，雨过天晴，久违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门前的草堆上。可是在经历一段雨雪霏霏的日子，在窄窄田埂上几度徘徊之后，几双白色、黑色的球鞋早已“面目全非”。由于事先约好去女友家去拜望未来的岳父、岳母，所以不得不从箱子里翻出那双黑灯芯绒面的新布鞋。在农村老家，每年年底我们兄妹都能得到这样一双新布鞋，那是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准备的新年礼物。按照老家习俗，新布鞋是要等到大年三十和新衣新帽一起穿出来辞旧迎新的。穿上崭新的布鞋，顿觉舒适、温暖，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因为女友曾向我透露一个信息，就是她的父母似乎对这桩婚姻并不是很满意。也许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吧，因为女友家在城里，而我却是一个农村长大又回到农村工作的“乡下人”。但这只是我的猜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至今仍不得而知，不过我也不想知道。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我战战兢兢地爬上那辆只知道是开往城里，却不知是开往冬天还是春天的农用车。
在那条起伏不平的泥巴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踏上城里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见到了未来的岳父、岳母。我虽然因高度紧张而沉默少语或词不达意，但却意外地受到欢迎，并被留下来共进午餐，这是我意想不到的。然而更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女朋友后来告诉我，我之所以受到她父母的欢迎，原因只是因为那天我穿了一双棉布鞋，而她的父亲，一位非常正统、严肃的转业军人，认为穿布鞋的人具有纯朴、老实等美德，因此认为可以将女儿放心地交给我。原因看起来就是这样简单而富有戏剧性，但现在想起来却也并非当初想象的那样简单，因为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喜欢穿布鞋的年轻人已不多见，好多人出门总是把皮鞋擦得锃亮，而敢于穿布鞋并坦然去见未来的岳父大人，恐怕也就是我一人，所以是“物以稀为贵”。
关于布鞋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在一双布鞋促成下的婚姻却从此开始并仍在继续。因母亲年事已高，而妻子也象大多数现代女性一样不会针线女工，所以我不穿布鞋已经很多年了。虽然新布鞋带来的当初那份惊喜已不再重复，但渐趋于平静、平和的婚姻生活却并未从此黯淡下来，就如那双平凡的旧布鞋，外在的朴素甚至寒酸却蕴藏着舒适、温暖和幸福的内涵。
记得有西方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婚姻如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说婚姻如鞋，那么世界上有多少双鞋，也许就应该有多少种婚姻吧？当粗糙、寒酸的草鞋渐成历史文物的今天，“草鞋婚姻”已渐离我们远去，“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生活处境现在更是少有人能够体会。童话里的水晶鞋依然在少男少女的梦境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故事也许并没有结束，还在一幕幕地上演，但高贵、浪漫、完美恐怕只是水晶鞋般的爱情，童话之外的“水晶鞋婚姻”是否也会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这些只能由我们自己去猜想。人造革的时装鞋忽视实用功能，强调的是色彩、样式，对前卫、时尚的追逐决定了时装鞋更新换代的速度，“时装鞋婚姻”大抵也是如此，短暂和善变常常令人目不暇接、心生余悸。“皮鞋婚姻”现在已是一种普遍存在，一如皮鞋穿着的广泛性，尽管存在材质、做工和品牌的差异，但都是一样的经久耐用、油光锃亮。至于新买皮鞋带来的夹脚趾、磨后跟等一些痛楚，但只要善于忍耐，时间一长也就慢慢适应和习惯了。
布鞋现在已少有人做，更少有人穿了，但布鞋婚姻却仍然存在，存在于如布鞋一样普通的人群中。他们是我们在电视广播、报刊杂志的花边新闻里看不见的那样一群人；是我们在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漫话闲聊中听不到的那样一群人。就是这样一群被人们忽视、漠视甚至轻视的普通人，他们和我一样仍然在默默在保存着、继承着、享受着这种真实的、朴实的、舒适的布鞋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