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末了。
一阵阴风惊醒了她，南面的窗未关。
杏时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屋内没有点灯。
对面搬来的一户陌生夫妇。男子儒雅有礼，然而眉宇间总有一丝戾气。那妻子似乎恶疾缠身，搬家那日，男子抱着她从轿子里出来，杏时没有看见她的模样，但是从体态来看，若非大家闺秀，也必是名门之后。
自那之后，很少看见他们出门。
从杏时的房间，只要打开南窗，就能看见他们的院子。有时，一连十几天也看不到一个人走过那里，而有时，会看见那对夫妻很难得的坐在院子里。杏时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她看见男子总是微笑着看着女人，而女人，总是一个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杏时总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漫长的故事，而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今日，这个无名的小镇出现了少有的落日，绯霞似血，恍如那夜的噩梦。
杏时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霞光已经淡去，院子里，满目的落叶，宛如烟花过后一地清冷的尘埃。
她看到了独坐在窗前的女人，正在冲她微笑。虽然她的笑容似盛开的梨花，但是她的眼睛不会说谎，看得出来，她并不快乐。那双眼睛直直得盯着她，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命运。
杏时注视着她，未作任何反应。
直到他的出现，才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视。
他走到窗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的眼神依旧冰凉，如幽暗无底的潭水，他的目光冷冷地划过杏时，随后回头对她说，起风了。
窗，被重重地关上。

二

杏时独自经营一家香料店，她并不是这个镇上的人，没有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开的店。
她不爱说话，但是她很温柔。所有来买香料的人都迷恋着她的手指，它们如凝脂一般，带着淡淡的香气。
此刻她将桌案上的花草分类，准备将它们研碎，抬头便撞见满目白衣，周围的人仿佛都黯淡下去了。
她记得他的眼神，冰凉，如幽暗无底的潭水。
她疑惑的看着来人。
“可有助人睡眠的香？”出乎她的想象，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滴渗进沙漠时柔软的呼吸声。
她点头，随后走到那排架子前开始寻找什么。她的手指一一敲过那些装有香料的瓷罐。
“是为家中的夫人而买吗？”她背对着他，从一个瓷罐里取出几支干枯的花枝。
“嗯。”他有些不自然地应道。
杏时微笑着，从桌子上的竹篮里取了五支水晶瓶。那里面盛着的液体，晶莹之间带着血丝，酷似曼珠沙华的花丝。
“这是蓝星，用来焚烧。这是蔷薇露，用来沐浴有帮助入睡的效果。”她将它们装进一个袋子里。
“多谢。”
后来，男子经常来找杏时，多是问一些医理。时间久了，两人便熟络起来。
她注意到他的手，结着一层茧，定是多年接触某件器物导致。他一身华衣，不像铸铁之类的下等人，那么就有可能是一件兵器，再加上他眉宇间的戾气。杏时相信，眼前的男子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今时今日的默然，也许可以从那个女子身上找到解释。

三

夜已过半，杏时的屋内依然点着一盏昏灯。
桌上摆着一只空瓶，瓶底仍留有一抹腥红，瓶子里的液体，早已被她均匀地掺入那五瓶蔷薇露中，只是两种液体并不相容，毒液在蔷薇露中聚成丝状，宛如曼珠沙华的花丝。
她的思绪随着颤抖的烛光开始清晰。
耳畔又响起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冲天的火舌将屋宇化为废墟。
那些断肢在自己的脚边，它们还在抽动着……空中浓重的血腥味，鲜血从他们的伤口处疯了一般的往外流淌。他们之中，有她的侍女，有她四岁的小弟……还有她的双亲。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质问眼前这个冷血的男人。
他将手中的清冷长剑指向她，“你没有错，只是那些人将你横在我和她之间，若没有了你这个障碍，父亲的借口就没有了吧……”
“你是谁？”她显然不明白他的话。
“熙泽。”
是他！是与她从小就有婚约的千秋谷少主，熙泽！早就听说熙泽与其姐姐熙浅之间关系暧昧……所以才要杀她庄家满门来成全他们吗？！
“你必须死。”他再次开口，手中的长剑闪烁着银光。
此时，她身后的房屋发出一阵咯吱声，随之整个房顶开始坍塌。
一根房梁击中了她，鲜血和着泪水漫过她的视线……
“……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吗？”
回过神来，杏时才发现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感到有些沉闷，于是起身去开了南窗。
风灌了进来，在她飞舞的长发深处露出一个伤口。

他坐在桌前，将食物一一摆好，桌脚放着一只水晶瓶已经空了。
隔着屏风，传出断断续续的水声。
那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成为寂静。
他绕过屏风，不久便抱着她出来。她已经熟睡，裹着白袍的身体下露出一双玉足。
怀中的女子呼吸微弱，她的长发沾了水，贴着她潮红的脸颊，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软塌上。
那年，若不是他的随性贪玩，她也不会变成这番模样，时醒时睡，而心智更是如同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紧紧地拥着她的身体，触到她柔软的皮肤，“原谅我吧……”
凉风从窗外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凝重的夜色，没有明月，只剩两盏灯火相对。

四

两年前。罹域。
他叫熙泽，贵为千秋谷少主的他不但外貌出众，而且对于武术有着惊人的天赋。
熙泽有一个姐姐，名叫熙浅。听闻熙浅并不是熙家所出，当年熙浅的母亲嫁到熙家时便已有身孕。
然而，这两姐弟之间的感情却好的出奇，下人们之间相互流传着一些谣言。

女子光脚坐在池塘边，池水浸过脚踝。
秋末，南塘的四周种满了红枫，那些枫叶凋零以后，落进南塘里，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起，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池水，而是一池岩浆。
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她惊慌着后退，却还是被拉入水中。
池水漫过她的头顶，一双手抱住了她慌乱的身体，眼前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熙……”
气泡从她口中涌出，有更多的水进入她的胸腔。
他的脸越来越近，他们的唇贴在一起，她甚至可以嗅到他熟悉的气息。
她被他抱在怀中，任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