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了？他总是在这样的雨夜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然后总是会不由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一腔抱负和意气风发，而那时总有她依偎在身旁，即便仕途坎坷，但也从未放弃过希望。
迎她入门那年，他二十，她十八。自幼，他便聪明伶俐，十岁已经名噪京城，被冠于神童美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甚至连骑射也是个中楚翘。只是太过通透，父亲常常既为他才情骄傲，也为他的个性而担忧。刚则断，父亲曾叹息着说过这句话。
只是奇怪，父亲是公认的庙堂高人，三十便入朝堂，几十年身居高位，深谙权术，却怎么会生出像他这样耿直的儿子？还是唯一的继承人，真是莫大讽刺。
二十二中进士，二甲第七名，已算少年得志。那日，全家早早都在府外等候通传的喜讯，那时家人都很肯定自己榜上有名，包括他自己。呵，那样的笃定和自信似乎已经到了自负的地步。
当时，犹记那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用力而温热，侧目望过去，只看见她温婉而秀雅的面孔，让他的心也如沐春风起来。那时，她还是站于他身侧，从未离开过。
可叹，鹣鲽情深也逃不开悲欢离合，短短三年，她只伴他三年而已。曾经说过不离不弃的她却还是抛下他一人离去，留下所有关于他们的美好回忆还有一子一女，便匆匆离去，别离，亦是死别。
环视四周，到处可找寻当初两人的影子，只是如今已然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窗前的那串银铃在风雨中被吹动的叮铛震响，无奈，人事全非，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抬手欲摘下铃铛，伸到半空还是住手，只因舍不得，铃声脆响，不断敲击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未到三十却两鬓斑白，哪还有当初那个俊秀少年的影子？清俊的双眸深邃如初，却不再清澈，疲惫早已消磨了他所有的才情和傲气，学不会低头，还是学不会啊！满腔抱负早已化为烟逝，余留下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和对此生的倦怠。
思起日前父亲探视自己时的一脸愁容，他除了内疚便是歉意，是啊！他真是不孝，只是已经再没精力去达成父亲对他的期望了，也不想。此生注定不孝于父母膝下，可现今他真的撑的好累，好苦。失去她后，愈加苦痛，再也没人似她那般懂他，现在才了悟，予她，他更多的是将她视作知己，而又何其有幸，她也是他的妻。
深吸一口气，狠狠将喉中的一股血腥气咽下，扶在窗台，稳住踉跄，不由苦涩一笑，郁结在心，如何散去？再多珍药调理又有何用？记得，那上位者曾对他淡然说过，即使才情过人又如何？水清则无鱼，太通透的人总是过早消逝，无法生存。呵呵……他笑，似呜咽，原为报效朝堂弃笔从戎，却还是郁郁不得志，空负才子之名，一身才华如今反累自己，真是绝佳讽刺！至此，心念全无只余空度，所以他可否自私的抛下父母，抛下子女，只一心追逐她而去？已经，她已经去了那么久，怕是早已喝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还会记得他吗？记得那短短的三年时光？铜镜里清俊而憔悴的面容已然灰白，瞬间颓然倒下，唇边隐约一丝红艳，平静闭上双目的同时，只模糊看到很多人衣冠不整的冲了进来，是了，父亲老泪纵横，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凄凉可知，但请原谅，儿已经很累了，容儿歇歇吧！只是歇一会，一会就好……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惟是，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