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了，今年的上海特别的热，办公室里虽然开着空调，但是隔着玻璃还是能感觉到背后窗外的温度。
周三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二哥来了个电话，说妈妈身体有些情况，周二的时候在当地医院做了检查，疑似直肠癌。打算把当地医生的诊断书也发给我，让我问问上海的医生，看看有没有好的治疗措施。然后想转到上海来治，这样把握大些，他们商量后，这次大哥和大嫂过来陪护，因为他们两口子平时不忙，单位里假好请一些。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吃惊，因为老爸老妈今年五月份在我这里小住了两个月，七月中旬刚刚离开上海回去，在上海的时候没有一点点征兆呀！稍后看到了利用邮件发来的报告，上面有送检样本的照片，和医生的诊断意见。我对癌症没有太多概念，联想到十年前的时候老妈同事的老公得了胃癌，在上海开过刀切除了大部分的胃，现在依然好好的，除了身体有点瘦以外，其它都很正常。因此我多了些乐观－如果医生没有误诊，最坏情况就算真的是直肠癌，大不了也切一刀吧，然后就慢慢细心养着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样的病很常见，应该问题不大。
晚上回到家，和爱人商量了一下，想周日就让老妈动身来上海，越快越好。中间这几天我打算把医院落实一下，免得到后再找医院太耽误时间。脑子里把认识的在上海朋友都过了一遍，还真找不到哪一个在医院工作，或者和医院有一点点联系。来上海十二年了，自己的人脉圈是个失败。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搜了肿瘤医院，中山医院和长海医院，这几个医院似乎靠谱些，并且可以网上预约专家号。于是我把所有专家都过了一遍，从业务介绍，到其它病人家属对每个人的技术水平和工作态度的评价，最后选了几个专家，最早的一个是下周二有号的，刚好可以赶上。
周四上午，我打电话给二哥，说已经在几个好的医院挂了几个号，最快的一个周二能就诊，让他把老妈的医疗转诊手续办一下，这样在上海的治疗就可以走医保了。同时我给老妈，以及大哥大嫂订了周日来上海的机票，这样周一休息缓冲一下，周二就准备去医院检查了。老妈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呢，刚好可以坐一次！自己手头还有些工作，想赶紧理顺一下交给同事去做，自己下周可以专心去跑医院了。
当天在公司里还和自己关系挺好的一个同事也说了自己的这个突发情况，顺便问他是否认识相关的医生，他似乎也不太有什么医院的关系，但是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们单位的合作方的老板，是上海本地人，他的太太在上海的一个医院工作。这个老板我也是认识。于是我赶紧找个没有人用的会议室，打了电话给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方说先别急，他有一些医院的朋友，马上就联系，稍后就给我消息。我总觉得，即便是已经挂了几个医院的专家号，可是如果能够找个认识的医生，会让我更放心一些。
周五，上海大雨，很多地方都涨水了，天气变得又闷又热。手头的工作基本交接完了，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呆在办公室了，于是下午就早点离开了办公室，去超市买些日常用品。离开超市回家的时候，快晚上七点了，雨虽然不下了，但一些路段积水还没有退去，堵车十分严重。这时看到老妈发来一条短信，说：“孩子，可以说说话么？”
老妈每周都发给我发一两条短信，每条短信都很长，像是一篇文章，是要足足把字数用尽的。短信里无非就是要我们注意天气冷暖，调整心情，工作和家都要兼顾，以及饮食安全等等。等有了女儿后，她就会再加上一些跟孩子有关的话题。每次收到这些信息，多数情况下，我只会回一句：知道啦老妈。遇到比较空闲得时候，我会多说一些我们在上海的一些情况，比如孩子上幼儿园了，学电子琴了等等。大哥总是开玩笑说老妈最偏爱的是小儿子，其实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我不在老妈身边，她总会多挂念一些，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自己刚毕业的时候分配到了和老爸老妈同一个系统的国企，干过了四五年后觉得太平淡无聊，看着身边的上了年级的同事，会觉得自己将来也就那样了。于是仍然年轻的萌动让我提出想离开国企去上海的想法，反正老大和老二还在一个系统，可以照顾到。老妈开始不是太同意，怕我在外面受苦，就半笑半威胁我说，如果我走了就断绝母子关系。在她眼里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最安全，她才最放心。但是后来，大概是01年的时候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那个时候单位不放我走，所有的组织关系均被冻结了。到了上海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很偏远的镇上，晚上和同事一起出去下馆子的时候，要反复嘱咐店老板啤酒必需是真的，否则就会喝上假冒的啤酒。07年老爸老妈来上海看我，我特意带他们去这个镇参观了一下，六年的发展让这里看起来还是很乡下，老妈看着我曾经生活过一年的地方，眼泪都落了下来，说如果事先知道我来的是这里，就会死活也不让我出来…
一转眼十二年就这么过去了，十二年，属相可以一轮回，十二年，也让老妈老了很多，头发已经全白了，走路也没有那么稳当了，一只脚上有骨质增生，要比另外一只脚大了一圈，鞋子都不好配。有一次她感觉太痛了，就自己带上老爸偷偷摸摸去医院做了手术，然后在家养了一周，对大哥二哥却说是去出门旅游了，短期内见不到。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安心工作，别分心。
这十二年我平均每年会回去两次看望他们老两口，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左右。了解到我在上海慢慢扎下根来，工作和生活都越来越稳定后，妈妈就不再想以前那样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受苦，而是开始关心我工作太忙，生活节奏太快了。每次老家看望他们的时候，老妈总是让我天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什么家务活都不要我做，碗都不让让我们洗。晚上有时候和以前的朋友聊聊天喝点啤酒回家晚了，蹑着手脚开门准备溜进卧室的时候，不管再晚，总会听到妈妈在另外一个卧室说，儿子，你回来了，快洗洗睡吧。
看到老妈这条短信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都快一个月没有和她通过电话了，总以为偶尔一条短信可以代替言语应付过去，总以为大哥二哥在她身边就可以替代我的存在，但是其实在妈妈眼里，每一个儿子都是不能被替代的，每一个都是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每一个她都给予了所有能给的期望。我赶紧把打电话给老妈，电话里明显感觉到老妈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以前很有底气充满力度的声音变得有些柔弱，有些像感冒后的声音，但是缓慢了很多。老妈问了问